朱朱没坐。
也没换鞋。
只是在进门的地毯上站着,开着防盗门。
“朱朱,你请坐,你请坐呀。”老四飞快的从女儿房中窜出,抢了暖水瓶,又窜了进去;稍会儿,又窜了出来,拉开冰箱,抓了瓶酸奶,踢踢哒哒飞跑而去……
朱朱默默的看在眼里。
忽然有些感动。
一个那么令人憎恶的小官僚。
骨子里却有如此父女情,是生活改变了他?还是他改变了生活?外表强干,咄咄逼人,不可一世;实际虚弱,孤苦伶仃,与疯女儿相依为命……
唉!
这人啦!
这世道啊!
老四呆在女儿房中忙忙碌碌,朱朱想走了,却又不得不等着,自己衣服还在芳芳身上呢。又等了一会儿,还不见他出来,朱朱便轻轻挪到了芳芳门前。
房中无人。
侧边的洗手间。
云雾燎绕,热气腾腾。
朱朱又蹑手蹑脚的挪近一瞧,差点儿惊叫:只见全身泡在浴缸里的芳芳,仍在酣睡,大约是她呕吐过,她的衣服和自己的衣服,扔在一片污物之中……
老四正挽着衣袖。
卷着裤脚。
躬着腰身,在替女儿洗澡。
一边擦洗,一面唠唠叨叨:“你呀芳芳呀,怎么不吃药就跑出去了哟?连累人家朱朱扶你回来,这多不好。我要死啦,以后谁来管你?谁来替你洗澡哟?
我得活着。
我活着。
你才不会受。
受罪,活着,你懂吗?唉唉,我哪辈子得罪了上天,裁下了这班罪孽哟?”朱朱逃命般逃出了大门,按电梯键时,才看到那棕色的防盗门,还大大的开着,又忙奔过去悄悄拉上。
重回电梯前。
二个老教师正惊讶的看着她。
“朱朱,解主任没在家?”
“在,在呢。”“在家?”咣当!电梯停下,钢门徐徐打开,三人跨了进去。一教师点点键盘,钢门重新关上,向下落去。
二教师没再说话。
而是骨碌碌的盯着朱朱。
脸上带着奇怪的神情。
电梯快到一楼时,一头发花白的教师才耳语般说:“芳芳的病,一准又犯啦!够得解主忙的。”“那么不可一世,也有倒霉的时候?”
一面若天山童佬的老教师。
轻轻搭腔。
“这是天遣!相生相克呢。”
下午5点半,老爸准时下了班,进屋时朗声叫到:“丫头,朱朱!”老妈迎上去:“怎么又没饭,哦解主来哩?请进,快请进。”
跟在后面的老四。
笑嘻嘻的打着招呼。
“她嫂子,好久没来看你啦?你好吗?”
“好好,我好哩。”老妈受宠若惊,连连点头让进,大声回答到:“解主哩,你可是贵客,我们都盼你来哩,”
老爸笑着打断她。
“行了行了。
泡茶吧。”
要知道,在三小,老四绝对是个大人物。大在如果他认为这幢楼或那栋楼,有需要改进,补修或重建,这楼就有了希望。
着重抓全校教学质量和毕业名次的步校。
明确规定。
凡这类后勤工作和建设之类事情。
概由老四负责,最多在校教务会上提出,大家形式般议议。所以,这栋己有二十年房龄的全体住户,把住新房的希望,全落在了他身上。
的确都盼望着他。
常来走走。
看看瞧瞧呢。
老四心里当然更明白,可自己早从这儿搬迁到了新教师大楼,加上学校经费颇具紧张,步校也常常捉襟见肘。
再说。
这么一大幢二层楼老房。
连职工带家属,至少有千余之众。
维修,搬迁,重建,投亲靠友等等等等,动辄就是钱。钱啊钱!很艰难。因此,他一般很少来此走动……
可是今天。
他不得不来。
朱朱离开后。
他才容易把洗好澡的女儿扶上床,伺候着吃了药,再盖上薄被休息。自己则蹲在洗手间,先里里外外的打扫清洁一番。
女儿的呕吐物。
实在难闻。
然后,又把女儿换下的衣服,扔进洗衣机。
可放洗衣粉时,他动了个心眼儿,怎么,这不像是芳芳平时穿的么?再看那客厅靠门处,方便袋里放着濡湿衣服,他仿佛明白了什么。
于是。
取出洗衣机里的衣服。
泡在塑盆里用手搓洗。
他意识到,这衣服可能是朱朱的。老朱家困难,朱朱也刚毕业,正满大街坊找工作,洗衣机洗坏了怎么办?
一切弄好后。
捶着自己的腰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