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先生。”丁宁也跟着抱拳，语气里带着恳求之意。
“这……”
陈先生道：“我有个请求。倘若王子他还活在世上的话，我能不能……与他见一面？”
“如果那个人是他，我会替先生询问他的意见。”丁宁说。
“应该的。”陈先生声音有些晦涩，接着他整个人好似陷入了某种回忆里一样。
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。
陈先生声音有些颤地说：“王子他学识渊博，最仰慕京城里书读得好的几位大儒，总说此生一定要找机会来京城里看看，拜会他仰慕的几位先生。”
“我还和他约定好了，等来了京城，一定要来我家里做客的。”
说这话的时候，许是想到当年与故人畅谈时的情形，陈先生的眼眶慢慢湿润下来。
丁宁顺着他的话想象了下，脑海里逐渐出现了一张年轻而意气风发的青年的脸来。
陈先生说：“只可惜啊，王子他一身出神入化的医术，最终却没能救了自己。”
“一身出神入化的医术……”
丁宁闭了闭眼，“先生，图伊王子的左手手心里是不是有一个暗红色的胎记？指甲盖儿大小，手腕处还有一道很深的疤痕，说是小时候去猎熊，被大熊抓伤的。”
陈先生脸上的表情渐渐凝重起来。
“王子手心里那块胎记，他同我说过，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，所以即便是有法子去掉，他也不愿意祛除。”
“……至于手腕上的伤痕，王子说那是他的功勋……”
“那是象征着他成长的功勋……”
陈先生和丁宁几乎是同时开的口，说完，两人都愣愣地互相看着对方。
丁宁再也忍不住心中的酸涩。
她的脑海里反反复复的，都是年幼的时候自己坐在草地上和师傅说话的情形。
那天不记得是什么好日子了，师傅给她包了饺子，还烙了饼。
夏日的夜晚，虫鸣声此起彼伏，天上星子闪烁，微风吹拂过来，悠闲而惬意。
丁宁捉了几只萤火虫要放进师傅的手里。
也是那天晚上，她第一次看见了师傅手腕上那道狰狞可怖的疤痕，还有手心里的暗红色胎记。
那胎记师傅到底是怎么和她说的，丁宁已经记不太清楚了。
但是他手腕上的那道疤痕是怎么来的，丁宁到现在仍记得清清楚楚。
师傅说，在他的家乡，男孩子必须要单独去猎一头熊，这样才能证明他长大了。
他十三岁那年，独自去森林里猎杀了一头成年的大黑熊。
野兽凶猛，年仅十三的少年郎即便是有一身的胆量，也免不了受伤。
师傅说，他和那头黑熊打斗了一个多时辰，最后终于成功将它拿下。
不过他自己也受了不轻的伤。
其中最严重的就是手腕的的那道伤口。
不过师傅说，后来手腕上的那道伤就成为了他成长的象征，周围的人都说他是当之无愧的小英雄。
丁宁至今还记得当年师傅和她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，脸上的神采和何等的骄傲。
“哦，对了---”
陈先生想起什么，又道：“我记得，王子他是不喜食酸味食物的，执笔写字时用的是左手……图卡部人对红月神敬重有加，每年红月神的诞辰，他们都要茹素一天，还要泡药浴，说是这样红月神就会庇佑大家一整年都能身体康健。”
“红月神的诞辰……是不是每年的二月初二？”
丁宁的声音慢慢平静下来，心里既然已经有了答案，不管陈先生说出什么，她的心里都已经掀不起太大的波澜来了。
“是啊，二月初二。”
陈先生抬手擦了擦眼睛，问丁宁：“姑娘，王子他这些年过得好吗？”
“……”
师傅这些年过得好吗？丁宁一时竟然不确定，他在山上的日子到底好还是不好？
以前她觉得是好的。
山上人不多，虽然大家对丁宁都很严厉，但那也只是教导她学东西的时候。
学了东西之后，大家对丁宁都很好的。
夏天大家一起去林子里摘蘑菇和野菜，去山下的塘里摸鱼抓虾，秋天就去打猎，去挖药材。
从小到大，丁宁觉得这样的生活是很充实的。
虽然大部分时候累的气喘吁吁，不过她并不是喜欢偷懒耍滑之人，每天辛辛苦苦学东西也没有任何怨言。
可是师傅呢？
师傅他是否也觉得那样的生活惬意而充实？
不，他的眼睛里有太多丁宁看不懂的东西，复杂、仇恨、还有时不时的杀意。
师傅他那些年，大抵是过得不怎么好的吧。
他既是她的师傅，也是她的舅舅，可是却从来不肯和她透露只言片语。
……
从陈先生家里离开的时候，外头下起了小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