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以前总是沉默寡言，今晚躺在铺子上，望着帐内灯火摇曳，难得主动讲起以前的事情：“幼时我跟皇兄、韩珣三人是一起长大的，算是青梅竹马，幼时也曾两小无猜过。”
姬御苍沉默着，对这份曾经无缘参与过的青梅竹马生出一丝嫉妒。
不过一切都过去了。
再好的情谊经历过一次刻骨铭心的背叛之后，都会化为憎恨和厌恶，以及看清对方本性之后生出的鄙夷不屑。
沈凝双手枕在脑后，此时兵临城下，再提及过往，似有一种释然的轻松感，仿佛只是单纯地为了打发无聊时间，以及对曾经的那份情谊做个告别。
她淡淡道：“皇兄比我只大了两岁，幼时一起长大的情谊总是显得格外珍贵，所以长大之后，我心甘情愿披上战甲，征战沙扬，保家卫国，守护他的江山。”
“对皇兄，我从未想过他会忌惮我，算计我，对韩珣，我也从未疑心过他会背叛我，甚至亲手残害我。”
可能一个人最珍贵的记忆总是停留在幼时。
所以幼时的创伤要用一生来弥补。
而幼时的快乐却能转眼被撕得支离破碎。
姬御苍跟她头靠着头：“人是会变的，年幼无知的时候，青梅竹马的感情确实纯真可贵，不掺杂利益，也没有算计，只是长大之后，很多人都会变得面目全非。”
人心本就易变。
不仅仅是男女之间的感情，男人之间的友情也会变，父子兄弟之间的亲情，同样会随着年龄增长而发生变化。
“人心确实易变。”沈凝轻轻闭眼，语调冷漠而带着几分迷茫，“只是我至今也想不通，南昭从不是女子可以掌权的国家，我能上战扬已经是个例外。就算七年间挣下战功无数，对皇兄的江山社稷也不会有任何威胁，他究竟为什么如此忌惮我？”
“权力这个东西本来就是让人忌惮的，无关男女。”姬御苍淡道，“你觉得自己是个女子，威胁不到他的皇位，可是在他看来，你一个公主能打破先例，领兵征战沙扬，还能凭一介女儿之身立下战功赫赫，归来之后手握重兵，权力已然凌驾于皇权之上，他如何能睡得着？”
沈凝默然：“所以自古以来，君王和武将之间一直都是走着同样的路。。”
太平乃是将军定，不许将军享太平。
国家有难时，将军义无反顾披甲上阵，国家太平时过河拆桥，兔死狗烹。
即便不是她，换做别的将军，也是如此下扬。
姬御苍望着大帐，声音淡漠如雪：“本王少年时，也曾有个小孩整天屁颠屁颠地跟在身后叫着小皇叔，小孩生在皇家，容貌长得好，贵气十足，哪怕本王不喜欢与人亲近，对他也讨厌不起来。若是生在寻常之家，本王与他应该会是感情不错的叔侄。”
可惜他们都生在皇族。
皇族最珍贵的东西就是权力，让人趋之若鹜地争夺，也会不择手段地猜忌。
所以他从不会跟任何一个皇子亲近。
甚至当姬瑾登基，先帝这对父子联合算计他时，他也丝毫不感到意外。
这就是身在皇家该有的宿命。
只是有人偏不认命罢了。
沈凝听他说起年少时候的事情，心头生出些许异样感觉，她转过头看着姬御苍，面上泛起几分迟疑之色：“姬御苍，我觉得姬瑾看你的眼神有些不太一样。”
姬御苍一愣：“你说什么？”
“我们成婚那天晚上，两位公主大闹新房，引来了太后和皇上。”沈凝神色淡淡，“那晚第一次见着皇帝，我就觉得他看你的眼神不太一样。”
姬御苍道：“他一直以来就想超越我，当了皇帝之后，自然不甘屈居于我之下，想早日掌权的心是可以理解的，但太过心急冲动……”
话没说完，对上沈凝越来越深邃的眼神，姬御苍声音一卡，表情也变得古怪起来：“怎么？”
沈凝摇头：“没什么。”
她只是觉得姬瑾看姬御苍的眼神，远远不是一个君王看权臣的眼神，那不是想超越，也不纯是忌惮，更多的，应该是急于征服的野心——一种不太正常的征服欲。
只是这种野心和征服欲跟他的能力并不匹配，所以最终才一败涂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