齐钦拢了拢披风：“夜色已深，陈统领若不弃，将就在某这儿歇息一晚，明早再下山吧。”
得知陈奚的所作所为，齐钦不由对他心生了些许敬意。
陈奚：“谢过二公子好意，只是某职责在身，还得回宫复命。”
话到此处，齐钦不好再出言挽留，他回屋取了个手炉，递给陈奚。
“权当陈统领这一路相护的谢礼，物件粗鄙，还望统领不弃。”
陈奚似是有些出乎意料，随即眸底氤氲出些许笑意，他喟叹出声，用格外复杂的目光看了齐钦一眼，颇有遗憾、感慨之意。
他接过手炉，道：“那陈某就不客气了。”
齐钦微微一笑，这才算是彻底放下心来。
陈奚出了上阳苑后，并未立刻离开，只是沿着小道又绕了段路。
北厢位置偏僻，此刻夜深，更是幽静得宛若无人之境。
陈奚步履轻盈，撬开扇房门，就闪身入内，不料屋中人格外警惕，几乎是陈奚刚一靠近，他就翻身而起，下意识回手出击。
似是生怕惊动旁人，两人心照不宣地将动作都放得极轻，悄无声息之间，已过了不下数百招。
最后，还是屋主露了个破绽，陈奚毫不留情，重重一脚踹了上去。
季惟青痛得闷哼出声，随即收了手，借着透入窗的月色，他忍气吞声地给陈奚倒了杯茶，恭敬递上：“爹，你要来也不提前说一声。”
陈奚往桌案前一坐，斜睨了他眼：“不错，功夫没落下。”
季唯青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唇，也在他对面坐下。
陈奚垂首喝了口茶，随即嫌弃地放下，又冷又涩，也不知他这个傻儿子是怎么喝得下去的。
“你先前想来国子学，我就不同意。”他重重叹了口气。
季唯青无声站起，走到榻前捣鼓了阵，而后取出了封密信，厚厚一摞，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。
“正好，爹，你把这个带走吧，也省得我再找人传回去了。”
陈奚皱眉，没接。
“你还打算在这待多久。”
季唯青没应答，转而道：“你今日见着他了，如何？”
怀中手炉散发着融融的暖意，陈奚面上冷意出现些许松动，他是个长相平平无奇的人，唯有经年风霜，在他眉宇间镌下了难言的沧桑。
但此刻，陈奚敛起锐利的锋芒，更像是个和蔼的长辈。
“他啊，”陈奚声音缓缓，“是个很不错的孩子，可惜了......”
他俩同时陷入沉默，长久的寂静，似是密不透风的乌云，压在两人心头。
良久，季唯青才发出低哑的小声哀求：“爹，我还想再待下去。”
陈奚本该是诧异的，但真到这一刻，他又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。
“江霁已经对长宁国公府动手了，”他抬起手，最终却并未落在季唯青肩上，“国子学这边，倒都很顺利。”
“金吾卫不缺你一个，想留下，就留下吧。”
陈奚离开了，徒留下满室寂静，正如他来时般。
只是这次，季唯青再躺回榻上，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周遭的黑暗，怎么也闭不上眼。
与此同时，礼部尚书府同样是灯火通明。
褚明毓跪在祠堂里，膝盖已经麻木了，他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，惹来礼部尚书的怒目而视。
褚明毓见状，很识时务地将那口未吐完的气又给咽了回去。
这副纨绔做派，直看得礼部尚书眼角一抽，他狠狠瞪了褚明毓眼，叱道：“褚朗润，是不是我对你太好，才将你惯成了现在这样？”
他指着褚明毓，气得浑身都在发抖，继续劈头盖脸骂道：“你都敢拿死来要挟你爹了，真是反了天了！”
“老头子，你别气，”褚明毓叹了口气，不以为意道，“我又不是故意的。”
“不是故意的？！！”礼部尚书怒目圆睁，“你把老子当傻子骗！”
“当年那件事，你就闹得满城风雨，你爹我赔了多少罪、又去说了多少好话，才让你继续留在国子学。”
“你今日又没事找事，平白无故跑去得罪沈家，”礼部尚书弃武从文多年，但此刻是真恨不能将这个孽子狠揍一顿，“你到底想干什么！”
他突如其来的怒吼，将褚明毓惊了一跳。
褚明毓指着自己额角的绷带，难以置信道：“老头子，你没问题吧？我被人打成了这样，你不帮着我说话也就罢了，还吼我？”
“少来这套！老子还不了解你？”礼部尚书冷哼一声，“沈家那些酒囊饭袋能近得了你的身，老子把脑袋摘下来给你当球踢。”
此话一出，屋中出现了片刻的安静，褚明毓立即转头告状：“娘，我爹又说诨话。”
礼部尚书当即背脊发寒，他瞪向褚明毓，随即转过身凑到坐在位上的沐阳郡主跟前，讨好笑道：“芸娘，我是被这臭小子气得慌不择言了，不是有意的。”